很长时间没见到梅花,很长时间没有听人们谈起过梅花。是不是因为这两年的冬天都不太冷,人们渐渐地忘记了冬的冷峭,最后连同梅花也一起淡了暖了。一想起它来,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南宋的陆游,想到他仕途上的失意和情侣的失散。满城春色,对于陆游和梅花来说可能是一种逆境。尽管香消魂散,零落成泥,化为灰尘,但却一任幽香如故。
不久前,过旧书肆寻得一册薄薄的小书,实在是一册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那种,除出版时间早一点,为民国二十年以外,几乎无足观。然而书中夹着一张对叠的宣纸水墨梅花图。一根独立的梅枝,三几朵欲开未开但又有些微笑的花朵。还未打开看已有相见如故的感觉。买下这册书的全部理由都在那张图。笔墨极拙,但梅花何曾不拙。
世间的许多花都爱凑热闹,桃花、杏花如此,牡丹、月季如是,甚至就连兰花同样也不愿在驿外断桥旁的。但梅花却很拙总是躲着热闹,所以在中国人的心目当中,能和梅花比肩的东西不多,而且也不能多,一多就滥,反而会害了它的品位,只有松竹和它相傍,无亏也无愧。品味易得而位难得。“梅花不肯傍春光,自向深冬看艳阳。”
梅花有许许多多的别名,无一不和它的这种性格有关。因它开在严冬,色黄似金,所以诗人称它作“冷金”。它清香淡雅常为人所称道,有人唤它为“清友”,更有人叫它作“清客”,香而不浓,是无意于争;淡而不化,是一种敞开的存在。
望着眼前的这纸上梅花,我一直在问自己,“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。”也许这只不过是一份随手涂抹的习作,也许这只是一份远未完成的草稿,但我想它能被保留到今天,或许跟它是一幅梅花有关。其实这不过都是我个人的瞎想。很久没见到梅花,也很久没有见到梅图了,简直差点都快把它给忘了。记得小时候逢上大年节,就总能看到它或它的“画像”。为什么人们高抬了许多花之后,竟无声无息的把梅花忘了?难道是因为它不能随俗,还是因为它甘于清雅和寂寞。因为它无意表现和包装。唯其如此,无论是奔波的小吏,还是落拓的文人,都能在它的身上看到些什么、赋予些什么。尽管人们常说:“无人信高洁”,但遗世而独立,一任群芳忌总还是令人仰慕令人向往的。要不人们为什么总在天最寒时候发现梅花。
我手里的这份水墨梅花图,虽然算不得什么艺术品,但它毕竟让我又想起了梅花想起了陆游,想起了其它的一些什么。记得小时候有人告诉我们说梅花可以报春,可以争奇斗艳,其实如果不是人们错会了梅花的含义,错会了一些诗句,那么梅花就是梅花,它不告诉我们什么,它同样也不争什么,它只用令人回味的幽香让人体会到它的存在。古人说:“大道无形”。无形的东西虽未必就一定是大道,但它一定有与众不同处。走了许多卖画的地方,看过不少花卉印品,除雍容美丽眩目眩心而外,真还说不出其它的印象来。猜想其原因大概是群芳中缺少梅花的缘故吧。我常常有这样的感受,从外面谋生回来,坐在自己的小书房中,隔着书柜的门,隔着那册旧书,依依稀稀地仿佛能闻到梅花那清幽的芳香。